2007/04/30

吳哥窟觀光的全球化危機



因為帶團的關係,我難得有機會對於一個城市與國家,能夠持續保持觀察,我在柬埔寨的暹粒,目睹了城市慢慢轉變的過程。在我的眼中,我憂心「全球化」浪潮下對暹粒吳哥窟的「同質化」。

暹粒作為柬埔寨這個國家最大觀光資產吳哥窟的城市所在地,這幾年來因為觀光客的造訪,變化十分快速。市區一棟棟高級飯店如雨後春筍般矗立起,新的博物館也正加緊趕工中,人民似乎充滿希望,但這些高級旅館多半是外資興建,真正貧窮的人民似乎還是翻不了身。市場上吳哥窟的行程大同小異,想要不同,只好從旅館等級著手。

1993年吳哥窟剛被列名世界遺產,每年造訪人數約七千多人,而時光荏苒,2006年造訪吳哥的人數已近破百萬大關了,其中以韓國與台灣旅客為最大宗。而全世界最恐怖的中國旅遊大軍還沒開拔來此,吳哥窟垂垂老矣的身子骨,就已經傳出快撐不住的消息了。



暹粒人也許獲得了利益,但無形中相對付出的或許更多。市區多了幾座紅綠燈,而且這些紅綠燈還是跟台灣一樣,有倒數秒數的那種,不知道是不是台灣貨?以前的人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每個人身體裡都有座時鐘,而當這樣的紅綠燈出現,象徵了人們就開始準備在分秒必爭的精神狀態下,進行資本主義「時間就是金錢」邏輯的競爭。

暹粒的夜生活乏善可陳,頂多到不到一百公尺的酒吧街點杯啤酒,消磨一整晚,我很享受這樣慵懶,無所事事的氛圍。但主其事者好像並不這麼認為,為了打發觀光客的無聊,暹粒開始出現了賭場,發展觀光到最後一定要上這條不歸路嗎?賭出現了,接下來如同芭樂劇中可預期的發展,色情一定開始滋長,帶來的暴利無可避免的激發出人性醜惡面的本性,貪婪、暴力如同被打開的潘朵拉盒子,這對當地生活又會產生多大的傷害?如果拜揚寺的賈雅瓦曼七世頭像有知,它應該寧願自己依舊被埋在叢林深處不被人發現吧!人們千里迢迢的來到吳哥窟,究竟是為了什麼,也許值得大家深思。如果不是想從遺跡中獲得力量與觀照,那建議你不如就去澳門或拉斯維加斯吧!

2007/04/27

小小世界



看完了美女,接著看小孩。

有研究顯示,廣告中最吸引人的三大角色,分別是美女(尤其有露的)、動物和小孩。我們在路卡(Lucca)的教堂廣場前,發現了滿地的彩紙和相互追逐嬉戲的孩童,有小老虎、小蜜蜂、小羅賓漢、小公主等等,彷彿是場小型化妝嘉年華,於是就被吸引了,腳步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吼!我是不會咬人的小老虎。

說實在話,西方小朋友個個皮膚白皙、小臉通紅、輪廓深邃,任誰看了都覺得卡哇依的不得了,但往往過了三十歲後就開始走下坡,人老後就變得雞皮鶴髮,不忍卒睹;相反的,大部分的東方人則是經歷相反過程,所以才有女大十八變的說法,再加上時興什麼坡尿酸、雷射拉皮、胎盤素的推波助瀾,愈老是愈俏。

不只在路卡,我們在威尼斯、西恩那等等許多城鎮中,都見到父母親將自己的寶貝精心打扮成卡通人物,其實也不用刻意,因為逛一圈超市,裡面就有販售整套的服裝,相當方便。冬天裡穿上這些毛茸茸的衣服,不僅保暖,也算自娛娛人。特別一提蒙面俠蘇洛,當天有三個小朋友特別鍾情(不知是小孩的自我意識,還是大人在小孩身上投射的心理)此號人物,不約而同的撞衫,只不過另外兩個身手矯健,不斷在廣場上比畫「劍術」,唯獨這枚肥嘟嘟蒙面俠,氣喘噓噓在後面追趕,永遠都像是電影中最後趕到的警察。我幫他拍照,他父親還叫他舉劍擺姿勢,雖胖但依舊英氣逼人。

胖蘇洛

2007/04/20

墓仔埔也敢去



中國人有著慎終追遠的美德,對於已經過世的先人,就算平常再怎麼忙碌,也總會在清明節這天空出時間,全家大小上墳掃墓,以表達追思之情。其實不只中國人有著這樣的行為,許多國家也都有著寓意相同卻形式表現不同的儀式。這些儀式也許平時不容易看到,但在旅行的過程中,卻是能夠常見到迥然不同的墓園造型,也間接透露出了風俗與人文的一面。

可能你會好奇,旅行就旅行,幹麼還逛到墓園裡頭去?可別懷疑我的參觀動機,也別覺得忌諱或觸楣頭,事實上,國外有很多墓園其實是開放的,甚至佈置的如同公園一般,一點都沒有令人覺得陰森的感覺。而且旅行本來就是體驗人生,觀察人生百態的一個過程,日常生活乃至生老病死都可能成為旅行者觀察的主題之一。

不同宗教有著不同的生死觀,印度教徒死後火葬,餘燼投入恆河中,沒有墳墓,體現生之於水,死亦歸水的教義;而對伊斯蘭教徒而言,人死後要在24小時內立刻下葬,而且不能用火葬,只能用土葬且不用棺木,展現清與真的特質;天主教葬禮則通常配合各地風俗,較不拘泥形式,但禱告、彌撒則是不可缺少的過程。

明孝陵的跪石象顯現皇朝威榮,但往生者可否體會得到?

新羅王朝的大陵苑圓型塚,現已變成可親的公園。

世界上的墓園千百種,躺在那邊被憑弔的人也不一樣。不管你是功成名就,不可一世的將相帝王,還是沒沒無聞,庸碌終生的販夫走卒,老天爺是公平的,人到最後都不過是一坏土。雖然這坏土有大有小,但也都是作給後人看的,往生者自己往往看不到。不管是置放古埃及法老王木乃伊的雄偉金字塔、韓國新羅王朝的圓形塚,還是葬著明朝開國君王朱元璋的南京明孝陵,抑或是蒙兀兒帝國沙賈汗國王為了紀念愛妻而興建的印度泰姬瑪哈陵,這些耗費鉅資,動員龐大人力的墓園建築,也許當時勞民傷財,但卻反映了神權與君權時代的極致美學,也因為這些墓園裡往往留下了當時工藝與美術上的精華,而成為博物館最吸引人的館藏,後世子孫如今謀生的依賴,可以說真是大發死人財。

同樣受人緬懷的還有名人之墓,雖然沒有像帝王墓般的排場與豪奢,但由於他們生前的一番作為,再加上有些又正撒手於事業顛峰之際,留下漂亮下台的身影,反而更加讓人懷念。像是西方的貓王的「優雅園」,每年忌日都有不遠千里來自全世界的歌迷到此憑弔;而東方的鄧麗君墓園「筠園」,也吸引了許多在鐵幕時期聽著柔美歌聲撫慰心靈的大陸觀光客前來。西湖畔的岳王廟,葬著壯志未酬身先死的岳飛,忠肝義膽受後人景仰,而一旁的秦檜夫婦像,跪在牆角受人唾罵,此情此景也提醒自己不要貪一時利慾,要秉持做人原則,以免遺臭人間。

大規模的墓園總讓人動容,像是法國諾曼第登陸的陣亡將士墓、柬埔寨首都金邊近郊赤棉時期大量屠殺無辜百姓堆成的萬人塚,每每看到總是提醒著世人戰爭的無情與可怕,但歷史總是一再重演,人們似乎永遠也無法從一篇篇血淚故事中獲取教訓。

澳門的小熊維尼墓,造型可愛卻是生者永遠的痛。

我畢竟是一介平民,重口味的墓園看多了,難免不外乎是些帝王將相,權貴名流之墓,他們那些傳說韻事只是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不如同為市井小民來的有同理心。我在澳門寸土寸金的天主教墓園中,瞥見一個特別的墓碑,上頭沒寫碑文,簡單的大理石材上,只有亡者的照片與小熊維尼的圖案。這是一個五歲的小朋友,我不知道他因何故離開人世,但我卻能從這簡單卻震撼的墓碑上感受到父母親的傷痛與不捨。而在希臘我也看到為了紀念在公路上因事故喪生的親人,在路邊架設只放照片的小型墓,除了懷念之外,也有提醒駕駛人的意味在裡面,以免其他人重蹈覆轍,也算功德一件。(延伸閱讀:路邊小教堂

從這些墓園之旅中,我體會到生命的可貴,愈靠近死亡,說不定你對人生又會有另一番的體悟。

【本文已刊登於中國時報】

在阿曼的葉門式墳墓,外型看來也算奇特的墓園之一。

2007/04/13

塔普倫寺佝僂老者



我在五年前第一次隻身來到柬埔寨吳哥窟,雖是初到,但很容易就在陌生的塔普倫寺認出這個熟悉身影。

那時的塔普倫寺遊客不多,盤踞在建築上的白胖樹根數量比遊客還多,特別令人震撼,不像現在情形反轉。而別看這位佝僂老者貌不驚人,他的身影每每都會出現在介紹吳哥窟的書籍及影片中,也曾經當過Lonely Planet的封面(忘記是第幾版的柬埔寨),只要來到這裡,就能看到他,像是每天不休息的值日生,不僅早已成為旅行者造訪此地時熟悉的對象,也成為塔普倫寺的另一個代表象徵。



他唯一且重複的動作,就是執著的拿著竹掃把不斷地在頹傾廢墟中跨走掃著,遇到他,大家都把腳抬起讓他完成工作。但地上的落葉早就已經被清除殆盡,於是揚起的只是一陣又一陣的黃沙,在穿過樹梢投射進來的陽光照耀下,灰塵有如煙霧般裊裊升起。不知道他是要掃盡這片蒙塵已久巨大皇城的謎霧,還是要加深歷史在這裡的厚度,就像老人口中喃喃的自語,沒有人聽得懂,也沒有人知道。

我從頭到尾始終不清楚他的名字。而當我在去年又重回吳哥,除了想再看遺跡是否依舊,也最希望在塔普倫寺的盤根錯節中尋找他,不過在迷宮般的塔普倫寺中穿梭來去,並沒有發現,我猜想,他可能也隨著時間,和這片埋在叢林裡的建築,一起成為歷史與記憶的一部份了。

大家都聽說吳哥窟要關閉的謠傳,但擔心的不是遺蹟保存是否完好,而是著急於自己是否來得及造訪。再看塔普倫寺,遺蹟的處境是日薄西山或是日出東方尚難定論,但看著川流不息的遊客潮,我不禁瞇著眼懷念起老人掃起的灰塵,而不是遊客走過後腳跟拋起的飛沙;懷念沙沙的單調刮地聲,而非遊人擾嚷的笑語聲。

2007/04/10

長馬靴上的三顆鈕釘
分類:義大利

山上的聖馬利諾

遊人看著義大利地圖,總會聯想到一隻長馬靴,但往往忽略了在馬靴上的三顆鈕釘。這三顆鈕釘是義大利境內的三小國:梵蒂崗(Vatican)、馬爾他騎士團和聖馬利諾(San Marino),這種國中有國的有趣情況,不僅數量或型態都是世界少見,雖然小但卻為義大利這隻長靴增添更吸引人的內涵。

三個小國就有兩個座落在首都羅馬。梵蒂崗應該是我們最熟悉的一個國家了,它是世界上最小的國家,面積不到1平方公里,也是台灣在歐洲的唯一邦交國。梵蒂崗是全世界天主教徒的信仰中心,國土面積雖小,但卻有全世界最大的聖彼得教堂,在梵蒂崗,大與小的觀念,似乎也不能用一般眼光來比較。


梵蒂崗博物館內連樓梯都像是經過設計的工藝


聖彼得教堂與廣場


左圖:聖彼得教堂主殿。右圖:第一任教宗聖彼得,據說摸腳會帶來幸運,所以腳指都被摸得光滑。

一般的遊客造訪梵蒂崗,能參觀的只有大教堂內部與博物館,位在教堂後方的權力行政中心,是不開放參觀的。就算在淡季,這裡還是吸引了來自全球的觀光客與信徒,除了對濃厚的宗教氣氛和收藏在這兩棟建築中,堪稱是西方藝術文化史精華的館藏作品外,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那要等上一小時大排長龍的參觀人潮了,很難想像旅遊旺季會是怎樣的景觀。

與其說梵蒂崗是個國家,在我心中它反而像是個大型博物館,隨處都是藝術大師的作品。巴洛克大師貝里尼設計如同上帝環抱世人手臂的廣場,拉斐爾、米開朗基羅等人的濕壁畫與雕刻等等,令人目不暇給。雖然這些作品早就不知在藝術書籍圖片中看過多少次,但親眼瞧見還是讚嘆不已。梵蒂岡城本身就是一件偉大的文化瑰寶,所以也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


馬爾他騎士團就在熱鬧的貢多蒂大街上,右邊紅色旗的地方

而隱身在羅馬的另一個小國是馬爾他騎士團,全名為耶路撒冷、羅得島及馬爾他聖若望獨立軍事醫院騎士團。1099年在耶路撒冷成立時,主要目的是照料饑餓和染病的朝聖者,而後歷經塞浦勒斯、羅得島、馬爾他島的遷移,直到1834年在現址落腳。

不過它究竟算不算國家,還有爭議,因為在聯合國中,它只是觀察員,而非會員國,但領土、人民、主權三要素都具備:領土只有在羅馬市區的兩棟房子,居民不到百人,卻有約一萬兩千名國民散居世界各地;主權實體被國際承認,有自己的護照、郵票、車牌,行政、立法、司法機構一應俱全,還和世界96個國家建立正式外交關係,當真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顛覆了我們對國家的認知,任誰看到都會下巴掉到地上,但卻覺得新鮮。這個特別的「國家」位於羅馬貢多蒂大街68號,就在觀光客必去的西班牙廣場前的大街上,有機會到西班牙廣場,除了坐著曬太陽外,也別忘了過去看看。

梵蒂崗和馬爾他騎士團還有個有趣關聯之處。雖然各國的梵蒂崗大使館多設在羅馬,但梵蒂崗為了宣示其主權地位,各國駐義大利大使都不得兼任梵蒂崗大使,可是通常各國駐梵蒂崗大使都同時兼任駐馬爾他騎士團大使。


從第二塔俯瞰聖馬利諾


越過這裡就到了聖馬利諾國境


圖:共和國宮是聖馬利諾的行政權力中心。右圖:共和國的兩名執政官便是在共和國宮的大議會中選出

聖馬利諾則遠離羅馬,位在義大利東邊,雖是三國中最大的,但也只有60平方公里,整個國家被義大利所包圍。歷史可追溯到西元301年,據說一位名叫馬利諾的石匠,為了傳教躲避羅馬皇帝對基督教徒的迫害而來此,但現今的國名則在15世紀才確定。像義大利大部分的城鎮一樣,聖馬利諾也座落山頭,居高臨下建立城塞,以方便禦守敵人來犯,而這樣固若金湯的天險,不僅成為國徽上的圖騰,也使得這個號稱全世界現存最古老的國家能躲過一次次的危機,更因為在義大利統一過程中協助加里波底躲避敵人,並提供金錢與補給,而獲得統一後的義大利保證,始終保持為一個獨立主權的國家。

從斷崖邊高聳的三座高塔,便可鳥瞰這個小國寡民的國家,而高塔所圍繞的區域,便是國家的中心,也是觀光的重要地點,共和國宮、教堂等地都開放給遊人參觀,滿足大家對這個國家的好奇心。聖馬利諾的所有物資幾乎都來自義大利,但其發行的郵票取材多樣,種類繁多,是世界各地集郵人士的最愛。

這三個小國雖小,但看完之後卻有種感覺:原來世界那麼大,真是無奇不有!

延伸閱讀:意外的第四國

【本文已刊登於聯合報】